王安忆常常被与张爱玲对比，因为她们的大量创作都以上海为背景。然而她们的差别要显著多于她们的相似，不仅因为隶属于不同的时代，更因为她们虽然同样具有上海女性的敏感与细腻，同样深谙这个城市滚滚红尘浮华喧嚣的密码，她们的内心密码却并不相同。王安忆的气质里更多了老僧入定般的悲悯、圆融、淡然以及不可言说不可捉摸的千变万化。不独与张爱玲不同，与其他种种写上海的小说家不同，王安忆的独一份里更多的是此时王安忆与彼时自己的不同。

　　近日上海九久读书人与上海文艺出版社联合策划出版王安忆最新小说集《众声喧哗》，收入了她最新创作的中篇小说《众声喧哗》以及6部短篇小说《爱套娃一样爱你》《释梦》《林窟》《恋人絮语》《闪灵》《游戏棒》。

　　关注市井小民

　　小说集中唯一的中篇小说《众声喧哗》中，王安忆仍关注着平凡生活的芸芸市井小民，创作聚焦的对象却更为边缘弱势，视角则更趋人文悲悯。小说主角是三位市井小民，皆属这个城市中最为边缘弱势的群体。在上海呆了大半生的欧伯伯，在妻子死后得了脑梗，病愈后说话吃力，为不给儿女添麻烦又能打发余生，他开了一个几乎无利可图的纽扣店排遣寂寞。小区保安“囡囡”，高大英俊却善良到不谙世故，加之口吃拙于言，在漫漫长日的慵懒中和同样寂寞寡言的欧伯伯成了朋友，彼此间无声却心领神会的关注使得生命重复的流逝多了点意义。

　　这样的孤独、琐碎和日复一日是这个城市里很多边缘人所共有的，身处红尘之中却已为世界遗忘的荒凉混合着彼此关怀的些许温暖。然而生命静极生动，贪婪更是无所不在，原本淡泊平等的友情此时演绎出了几许睿智、激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三位主角出场，这是离家出走的热辣东北女子六叶，她有着主动的热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道。青春和活力没能让六叶活得更好，她仍然是大城市的边缘人，寄居在欧伯伯的小纽扣店里经营着自己“国际一线服装品牌”的梦想，也无情利用着“囡囡”对爱情的梦想巩固着自己的梦想，然而上海旧城区的大水摧毁了六叶的一次梦想，粗野男人的拳头第二次摧毁着六叶的梦想。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的六叶在这个城市里漂泊，没有结局的奋斗与没有相遇的重逢成为六叶与“囡囡”各自梦想在故事中的尾声。未尽也未休的故事中有着上海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如此紧贴地气，草根得令人酸楚却生机勃勃。

　　城市集体记忆

　　然而这也并非探索的终止，后续六篇短文中，城市史在不同维度上走得更远。《爱套娃一样爱你》是寓言式的人生记录，环环相套的套娃有如生命在不同阶段的历险，城市史中融入了王安忆式魔幻生命史读解。《释梦》则是将城市的历史建筑在了潜意识更为深远的梦境之城上，不断出现的鞋有如爱情征兆，而一个个梦境则凭借其间若有若无的联系成为呓语般的诗篇，在这里，诗歌的魔力贯穿了小说的字里行间。《恋人絮语》明写情话，暗里却是对这个城市声音的记录，都说流光溢彩的大上海，到了王安忆这里却成了流声中的世界，作家以对五官同样的敏锐和新鲜捕捉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城市史。《林窟》《闪灵》是关于生活在别处的，却也同样关联着上海，在这个一如既往敞开着的城市里，没有关于他乡、异国的惊鸿掠影是不成其为完整的。而《游戏棒》则是在异国的铺子里看到了很多上海人都有的童年往事，城市的集体记忆在这样的融合与穿越中落幕并因之更趋完整。

　　王安忆以她特有的静谧之心倾听着喧嚣的众声与众生，并为人们呈现城市不断变幻却清净如一的心魂。

 

　　　　　　　　　　　　　　　　　　　　　　　　　　　　　　　　　　　　　　作者：夏琦　　来源：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