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又地震,愿当地的亲人朋友平民平安,愿我喜欢的上里古镇尽量减少损坏,愿成都再受惊吓的人们珍重。”昨天下午,成都女诗人翟永明在上海发布了这条悲伤的微博。
晚上,一身黑衣的翟永明出现在民生美术馆的朗诵活动“诗歌来到美术馆”,眉宇间仍然难掩悲恸。翟永明说:“今天知道家乡地震,心情非常压抑。雅安是我经常去的地方,本来想取消今晚的活动,担心太不合时宜了,但是这个活动已经改期过多次,不希望对不起读者。”她还恳请现场观众,“如果我表现不是太好,请大家原谅。”有网友在微博上留言说:“今夜的诵读也是一种祈福。”
上世纪80年代,翟永明以一组语言奇诡决绝、女性意识迸发的组诗《女人》震撼文坛,成为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女诗人之一;她深邃的双眼与不羁的美貌也成为一种标志。然而与她理应拥有的激情和热烈相比,翟永明并不善言辞,当她朗诵诗歌时,反而如同一个害羞和笨拙的女孩。她的一口川味普通话在昨夜的阴雨冷风中显得更加滞涩而沉重,悲伤的声音一直低了下去。诗歌在生死面前或许显得有几分无力,融入生命重量的写作至少能避免轻浮。翟永明说:“面对重大灾难的时候,诗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抚慰我们的心灵。”
汶川地震也曾写诗
雅安地震时,翟永明在上海;汶川地震时,翟永明在北京。当汶川地震后她回到成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几个朋友开车去北川,看到震区的满目疮痍,过去几十年的经验一下被推翻在地,她度过了一段外在和内心都十分艰难的日子。回到成都后,她甚至不敢一个人睡觉,不知如何面对无尽的黑暗。
在巨大的灾难面前,翟永明并没有选择诗歌这种最熟悉的方式来表达,而选择做一些更实际的事情,比如去灾区帮忙。新诗集《行间距:诗集2008-2012》中那些关于汶川地震的诗,大多是在地震过去很久之后写的。而在昨夜,本以为她会朗诵那些诗歌,但她却引用另一位诗人朵渔在2008年“5·12”地震期间曾写下的句子“今夜,写诗是轻浮的”来表达自己的感受。今夜,朗诵也许亦是轻浮的。
《行间距》中关于汶川的诗歌,大多写于2008年9月到2009年5月。翟永明为其中的几首加了注释。
《上书房、下书房》中提到的是翟永明上世纪90年代初最喜欢的地方之一,位于彭州白鹿乡,那里废弃的大教堂曾经是拍婚纱照的好地方。而就在2008年5月12日,许多对恋人和新婚夫妇在那里遇难,建川博物馆里染血的婚纱,触目惊心。“死亡吞下了正在亲吻的新郎和新娘/白生生的婚服化为满地泥浆/倒地的新人们将干枯为骨/倒地的手指上 钻戒在发亮/照片上 他们十指紧扣 /尘土中 新人执手不老”。
唯有在成都才能写作
不知是成都滋养了诗歌,还是诗歌收获了成都,成都的诗人群体早已成为当代诗歌谱系中不可忽视的力量,而翟永明和她的白夜酒吧则成为成都诗歌的核心坐标。
1998年5月8日,成都玉林西路85号的一个老院落内,夹杂汉代残瓦的清代渣夯垛老墙为诗歌开道,两棵老桉树的遮蔽下开张的白夜酒吧成为作家、艺术家和文艺爱好者的沙龙。尽管那里常常举办诗歌活动,翟永明却从不在白夜写作,而在白夜学会生活。她说:“白夜如同一个窗口,我第一次知道,除了观察自己内心之外,也应该向外观察世界;写作不仅是内向的,也是外向的。”这是她回答一个诗歌爱好者如何平衡生活与锋如刀锋的诗歌的答案。
数年后,白夜酒吧从老店迁往宽窄巷子,而就在那时,汶川发生了地震。翟永明的生活再一次发生了改变。也就是从那年开始,她慢慢地写作《行间距》中的诗歌。
“我唯有在成都才能写作。”翟永明说。这些年她去过很多地方,也在很多地方居住,然而却很难有这种写作状态,甚至1990年在美国的一年半,她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而回到成都后,她的写作却突然打开了,仿佛这些客居他乡的经验唯有在这座城市才能消化。
“成都是最滋养我的地方,也是所有诗人和艺术家适合居住的地方。”成都的小仿佛是为了方便诗人和艺术家的聚会,成都的低价为这些艰难谋生的创作者提供了放纵自己的理由,“你不用拼命挣钱来养活自己,差不多就可以了。”在翟永明的印象中,有一张照片能够代表成都:盛夏,成都人搬着桌子穿着短裤在水里打麻将。这个盛大的场面甚至颇有几分行为艺术的味道。翟永明说,李陀(学者)到成都来,说过一句话,她觉得有道理,“他说成都就好像一个人,用他的慢对抗全世界的快。闲适、古风犹存是成都产生那么多诗人艺术家的基础”。
作者:郑依菁 来源: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