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节上,总有一些悄然闪过的电影,仅凭短短几行字的简介是无法让人做决定的。俄罗斯影片《干热河谷》的现场只不过寥寥20来个观众,放映过程中又走掉几个。若事先说明这是改编自伊凡·蒲宁——193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写于100年前的中篇小说《苏霍多夫》,想来文艺青年们还是会趋之若鹜的,至少会看完全片的吧。
蒲宁被誉为俄罗斯古典散文最好的继承者,坚持以现实主义传统来叙述时代的变迁。小说里,一边是通过娜塔亚的零散回忆拼凑出那个野蛮、阴郁、带来无数痛苦却又不愿离去的家乡苏霍多夫,一边是对那片土地一草一木、一雨一晴的仔细刻画。100年前的俄罗斯文学是如此地深爱家乡的土地,并爱屋及乌地爱着生息于此的同胞,即使他们是那么的野蛮、愚昧和不争气。
这不是一本易读的小说,拍成电影的难度更大。导演准确地继承了原著的气质,演员们的麻木表情和零散对话把整个故事割裂成碎片,仿佛要把一切苦痛和折磨变得平淡如水、随风而逝。习惯了追寻主线、紧盯故事的观众很容易忽略电影中那生机勃勃的田园:鸡鸭老马,森林木屋,雷雨狂风,甚至静谧的沼泽都焕发着无限的可爱和灵动。正是这些存在解释了农奴们何以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苦难,接受折磨和流放,苟延于这片土地上。即使变革来临,一把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掉了贵族的宅子,也杀死了农奴们的主人,此时农奴们悲痛的却是主人没了,大伙该怎么过。
即使它野蛮、粗鲁、暴虐,但这仍然是蒲宁追忆中的乌托邦,是奴隶和奴隶主共生的田园,足以令所有没落贵族念念不忘。幸福只给予懂得幸福的人,这是作者的名言。然而变革只破坏了田园幻梦却没有给他们带来希望,娜塔莎对主人的坚定信仰轰然崩塌,看不见未来,有的只是对美好田园的追思。导演在100年后再次那么准确地把握住这样的情绪应当是有现实意义的,从社会主义到资本主义,从疲弱大国到再次崛起,俄罗斯人的心境并无改变,生活有再多的乏味与无奈,他们依然热爱着那片土地,就像娜塔莎眷恋着苏霍多夫这一片干热的河谷。
唯一的不同在于,怀着一些当年亲历变革、去国万里的蒲宁所不曾有过的小温情,导演放弃了原著中关于贵族腐朽生活和野蛮凶杀的情节,也就抹去了原著中的冷峻色彩。所以,相比于原著,电影里的苏霍多夫不那么干热,而是有点温吞。
作者:邵岭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