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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相遇普希金——陈建华
2015.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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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俄罗斯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人们对普希金的钟爱,在有些讲解中你甚至可以感觉到对诗人缺陷的掩饰。在我看来,掩饰没有必要。普希金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才华是在他的独特的个性和缺陷中生长起来的。
  俄罗斯人对普希金的热爱是由衷的,他们还想把这种爱传递给来到俄罗斯的外国朋友。我在莫斯科的一所高校访学时,学校就组织过“沿着普希金的足迹”的参观活动。普希金38年的人生轨迹被俄罗斯人浓墨重彩地描画,在他曾经涉足过的地方,各种纪念形式无以计数。“俄罗斯文学之父”在本国所受到的推崇,世界上少有作家能够比拟。
  莫斯科存有不少普希金的遗迹
  莫斯科存有不少普希金的遗迹。普希金出生在莫斯科,当年的郊外如今已成闹市,诗人诞生的老宅不复存在,鲍曼大街40号普希金353中学是其原址,有铭牌立存,上面还有童年普希金的头像。普希金在莫斯科郊外的外婆家度过6年童年生活,在扎哈罗夫庄园的绿荫环抱中,立有一座少年普希金的雕像。此后,普希金就离开了莫斯科。19世纪20年代后期,他被解除在米哈伊洛夫斯克的软禁后又在莫斯科度过数年,并在这里成家。
  如今在老阿尔巴特街53号有普希金故居博物馆,这所故居就是普希金当年向希特罗沃租借的婚房,原来只租了二楼5个房间,如今底楼也已辟为博物馆的展室。有一年冬天的晚上,我还在那里欣赏过莫斯科室内乐团的一场出色演出。在纪念普希金诞辰200周年时,故居的对面竖起了普希金和他的妻子娜塔丽娅·冈察罗娃的雕像。两人的婚礼是在离阿尔巴特街不远处的基督升天教堂举行的,这个教堂保留至今。
 
 
  莫斯科人用爱将普希金生活的点点滴滴都融进了纪念物中,有以普希金命名的学校、地铁站、博物馆,有循迹而建的各种铭牌与雕塑:我应约去位于红场边上的老莫斯科大学会朋友,走到校门旁,抬头发现有一块铭牌,上面写着普希金1832年秋天来过莫斯科大学的时间,铭牌边上还悬挂着一只花篮;我走进莫斯科现代艺术博物馆,进门就见一件关于普希金的雕塑,诗人正张开双臂飞翔,构思奇特;我来到马涅什广场水池边见到了“渔夫与金鱼”,左手举着金鱼右手提着渔网的老渔夫栩栩如生;我多次来到普希金广场,围绕着那尊由农奴出身的雕塑家奥佩库申雕塑的高大的青铜雕像出现过许多生动的故事,身披斗篷的诗人一手插胸前,一手放身后,低头沉思,神色凝重……
  圣彼得堡的纪念物和纪念地
  与莫斯科相比,圣彼得堡的纪念物和纪念地更多。我在那里买过一本名为《彼得堡与文学相关的地方》的书,沉沉的,显示出彼得堡厚重的文学因缘,里面就有“普希金的彼得堡”一章。
  普希金与彼得堡最早的因缘是位于城郊的皇村学校。1811年至1817年,普希金在这里度过了6年求学的时光,从少年走向青年。他的民主主义精神在这里得到孕育,他的辉煌的诗歌生涯从这里开始起步。初夏和仲秋时节,我两次到过皇村。金碧辉煌的叶卡捷琳娜宫、周边纯美的建筑、开阔的湖面和芳草如茵的花园,让我受到一种美的震撼。但是,更让我感兴趣的是宫殿侧楼的不太显眼的皇村学校,那里保留着普希金当年读书和生活的场所,宽敞明亮的教室,有相当藏书的图书馆,以及普希金当年住过的一间寝室。皇村中还有记录相关往事的遗存。在萨多夫街有一栋灰蓝底色的两层楼房,1816年至1821年间,作家和历史学家卡拉姆津在此居住,普希金是这里的常客;1831年5月至10月,新婚的普希金夫妇曾在皇村租赁了一栋两层别墅,普希金就是在这里读到了果戈理的处女作,并开始了与果戈理的友谊。
  漫步在圣彼得堡的街头,你会不期然地与普希金相遇。你会在走进杰尔查文故居时,迎面见到老作家亲切地搂着少年普希金的生动雕像;你会在英吉利滨河街上见到旧俄外交部大楼,普希金曾在此任职并结识了诗人格里鲍耶陀夫;你会在繁华的涅瓦大街上看到一座文学咖啡馆,普希金与十二月党诗人曾在此聚会;你会在普希金街的一个不大的街心花园中发现一尊雕像,诗人正双手抱胸,目光潇洒地注视着远方;你会在丰坦卡运河滨河街,在老城的大街小巷中,不时发现普希金朋友的旧居,仿佛诗人还在那里与茹可夫斯基切磋诗艺,与恰达耶夫畅谈自由,与凯恩“美妙一瞬”;你会走进玛林斯基剧院,在欣赏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时,与普希金笔下的人物相遇;你会在黑溪的树林里见到诗人与丹特士的决斗地,那里的土地上曾印有普希金殷红的血迹……
  在普希金在彼得堡的多处故居中,我最看重的是莫伊卡河滨河街12号。这是十二月党人沃尔康斯基公爵的家产,诗人租赁的时间仅四个月(1836年9月至1837年1月),但这是普希金最后的居住地。整栋三层楼房的外墙为浅黄色,高大、结实,进入大门后还有一个院子,矗立着一尊普希金的铜像。这里现在是普希金故居博物馆,馆内分两个部分,一是展厅,一是故居陈列室(即诗人实际居住的沿街一楼11个房间)。看得出,人们在精心地维护着故居,居室内一尘不染,舒适温馨,从客厅、餐厅和卧室都能看到莫伊卡河。书房很大,沿墙三面围着一圈高大的书橱,中间还放着一排,书橱中摆放的书籍据说有4500册之多。一张大大的书桌放在屋子的中央,诗人在此编辑过他创办的《现代人》杂志,完成了《上尉的女儿》等力作。故居中还保存了普希金决斗时穿的坎肩,保留了茹可夫斯基在普希金受伤后写的两则伤情公告。作为一个敢恨敢爱的诗人,普希金匆匆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在俄罗斯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人们对普希金的钟爱,在有些讲解中你甚至可以感觉到对诗人缺陷的掩饰。在我看来,掩饰没有必要。普希金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才华是在他的独特的个性和缺陷中生长起来的。
  米哈伊洛夫斯克的诗情与秋色
  金秋的一天,我走进位于俄罗斯西部边陲的村落米哈伊洛夫斯克,这块土地因与普希金的名字相连而名闻遐迩。普希金18岁那年第一次来到家族的这块世袭领地,就留下了《乡村》等优美诗篇。此后,他常来此地,每每在此萌生诗的灵感。1824年8月至1826年9月,普希金被沙皇政府软禁在此两年多,虽然悲愤、忧伤、寂寞,但青春的热血和喷涌的才思仍使他在此感受到了生命的多彩,收获了如火的篇章。乡间的生活、农民的歌声、奶妈的故事,让他如痴如醉;友人的造访、情爱的激荡、灵感的闪现,让他的笔下流淌出《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等不朽的诗篇。他还写下了《叶甫盖尼·奥涅金》的主要篇章,以及历史剧《鲍里斯·戈都诺夫》和叙事诗《努林伯爵》等杰作,普希金的诗才在这里走向成熟。
  普希金故居的门前有一棵树龄达200多年的槭树,足有几层楼高,撑开的树冠浮现在周边一大片橡树的金叶之上,宛如一支巨大的暗红色的火炬,故居掩映在一片金黄色的彩霞之中。这是一座木头的平房,外墙刷得雪白,正面两侧各被一团鲜艳的红叶缠绕。故居不是很大,依次为前厅、保姆房、卧室、客房、餐厅和书房。室内陈设简单,多为当年的一些家具。书房比诗人在圣彼得堡莫伊卡河畔的那个要小很多,室内有青花瓷的壁炉、镶有铜柄的沙发、折痕累累的皮椅、几架书橱,以及散放着书籍和手稿的书桌。故居旁有一栋“保姆小屋”,普希金的奶妈阿琳娜曾在此居住,屋内简陋的桌椅床架和锅盘碗碟,颇能反映下层百姓乡居生活的种种。
  普希金最后安息在这块土地上。走进圣山修道院,拾级而上,山坡上有一座教堂,教堂侧面围着石栏的平台是普希金家族的墓区,诗人的外祖父母和父母都安葬在此。也许是出于某种预感,1836年4月,普希金在护送母亲的灵柩来到圣山时,在这里为自己购了墓地。同年8月,他《纪念碑》一诗中写下了这样的诗行:“不,我不会完全死亡——我的灵魂在珍贵的诗歌中/ 将比骨灰活得更久长……/ 我将永远光荣,直到还只有一个诗人 / 活在这月光下的世界上。”数月之后,普希金与丹特士决斗后身亡,遗体被运往米哈伊洛夫斯克安葬。两年后,普希金的妻子为诗人竖起了墓碑:白色大理石的镶有金色十字架的方尖碑,黑色的基座上镌刻着诗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再下面则是两层绛红色的花岗岩基石。如今,墓前终年摆放着人们敬献的鲜花,墓后由高大的椴树、橡树和菩提树构成了屏障,白色的方尖碑在黄绿相间的叶海映衬下显得庄严肃穆。
  临走前,我在位于河岸高坡的“奥涅金的椅子”上坐了片刻,脚下是金色的地毯般的满地落叶,远方是波光粼粼的索罗季河水,普希金笔下的人物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演绎着人生。我从一个当地的小伙子那里买了一幅题为“秋天,在米哈伊洛夫斯克”的织锦画,画面中是一片金黄色的秋景,普希金在椴树林荫道中散步。于是,我把米哈伊洛夫斯克的诗情与秋色带回了家。
 
  作者简介:
  陈建华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华师大中国文学与比较文学研究所所长,资深翻译家,曾任上海翻译家协会理事,长期从事俄罗斯文学、中外文学关系、外国文学学术史的研究和教学工作。主要翻译作品有《陌生人》、《小绿棒》、《中国古典文学在苏联》、《米尔格拉德》等,著有《托尔斯泰人文思想在中国》、《阅读俄罗斯》等,担任《外国文学鉴赏辞典大系》总主编,《外国文学作品选》主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