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号的力量 ——观北京人艺的话剧《关系》

 

　　不仅对于当下流行爆笑的话剧，就算是对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绝大多数剧目来说，话剧《关系》也显得有些“冷”。没有华丽的布景，没有宏大的场面，甚至本可以通过大肆渲染夺人眼球的两性场面，也是淡然带过。这种“冷”，“冷”得有道理，因为这出戏需要的不是惊叹，而是一个个问号；因为表象的喧哗是过眼云烟，而对当下时代和人物进行诘问，才是艺术家应该承担的责任。

　　很多人从“多角性”的两性关系来看这出话剧，我则觉得剧作家万芳提出的是一个具有“多面性”的问题。该剧故事和人物关系并不复杂，说的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与老婆、白领“二奶”、养着宠物自己也被当宠物养的年轻“三奶”之间的故事。如果与作者父亲曹禺的巨著《雷雨》联系起来，不妨可以说是当代的“周朴园”出于道德等多方面的原因，保持着与“侍萍”的婚姻关系，而让有学历有思想的“繁漪”成了情人和剩女，现在又和“四凤”般的女孩在一起寻找中年的狂欢。这个简单的故事，实则涉及的是社会、家庭、道德、职业、教育等多方位的问题。在这里，我们看到剧作家的冷峻，更看到了她表现真正现实题材的勇气。

　　除了“多面性”外，是剧中无处不在的“断层”和“落差”。在舞台剧和人物关系的裂痕与切面中，我们还能发掘出更多问题。

　　男主人公沙辰星不再爱自己的妻子了，为何还妥协于家庭？“二奶”叶航明明有自己的职业和尊严，为何一直不愿意去争取有一个好的结果？为什么叶航会直接告诉沙辰星的妻子自己是“第三者”，而沙辰星则有“第四者”家的钥匙？为什么年老色衰的妻子吴晓华找到年轻的杜度后，不但不斗争，反而达成交易共同对付叶航？而年轻的杜度竟然会因为对方可以敲出防疫站的公章供自己开宠物店而应承。这究竟是封建还是新潮？是争夺还是出卖？这一连串的问号，会将很多愿意思考女性地位的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或许，这会逼着我们去思考其后的答案。对于妻子而言，是不是在家庭中宁愿安于现状，也不再愿意保护应有的尊严与权利？对于有知识、有职业的“老情人”而言，是不是过于沉湎于幻想并且用忙碌代替了等待，最后与他人结婚是不是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惩罚对方？看似喜剧实则悲剧，杜度之类的年轻女孩养着宠物而没有意识到自己亦是他人取悦的“宠物”。

　　于是乎，问题引发出问题，似有答案却也无解。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戏剧人在现实题材创作上的勇气和策略，那就是将问号作为一个弯钩，它会勾连和引发你的思索，问号也是一把利刃，可以让你在阵痛中破脓疗伤。

　　《关系》的剧本，具有意味和力度。剧本的结尾是开放的，导演则试图从舞台视觉上隐喻答案。剧终时，男主人公站在光圈里，独自面对分别象征着情感、生活和欲望的沙发、餐桌及大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似乎告诉我们：“多数人死于贪婪”。

　　这只是一个舞台的瞬间，之后，剧中人又会怎样生存？旁观者可以带着问号，身处其间的人即便没有答案也要做出抉择。这就是带着问号的现实生活，有人变得无力，有人则因为这些问号而拥有了力量。

 

作者：石俊 来源：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