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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像原著一样的艺术标准 ——草婴谈文学翻译
2016.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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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顾我国百余年文学翻译的历程,许多译者的翻译理论得以流传下来,比如,鲁迅认为翻译应“力求其易解”和“保持原作的丰姿”并重,傅雷提出“神似”观,钱锺书主张“化境”,杨宪益注重文化翻译等,这些理论的阐发对后来的翻译实践起到了指导作用。草婴生前也很重视翻译理论与翻译实践的结合,曾多次强调“翻译理论应该‘百家争鸣’,翻译实践应该‘百花齐放’”。
 
 
  草婴(1923—2015),原名盛峻峰,俄罗斯文学翻译家。他是我国第一位翻译肖洛霍夫作品的翻译家,还曾翻译过莱蒙托夫、卡塔耶夫、尼古拉耶娃等人的作品,在中国读者中产生过极大的反响;并以一人之力完成了《托尔斯泰小说全集》的翻译工作。
  文学翻译是一种艺术再创作
  浸淫文学翻译多年的草婴曾在多个场合习惯性地将翻译分为两大类,一类是艺术性翻译,一类是非艺术性翻译。在他看来,非艺术性翻译包括科技翻译、外事翻译、新闻及社会科学等的翻译,这类翻译可以借助技术手段提高翻译的准确度和速度,又可叫作技术性翻译。而艺术性翻译是与技术性翻译在性质与做法上完全不同的翻译类型,艺术性翻译要将原著的价值和经典意义介绍给译文的读者。文学翻译即是一种典型的艺术性翻译。
  他认为:“文学是创造性的工作,文学翻译是再创造的工作,也是一种艺术工作。”文学翻译家要把原著作者的精神世界通过他的译文,非常完整地传达给译文的读者,使得译文读者能准确地感受到原著作者的思想感情、精神生活,同样达到原著作者希望达到的要求。这不但对文学翻译家提出了语言方面的要求,要精通两国语言文字,而且要求译者在艺术上有较高的修养。
  “逐字逐句地直译不是文学翻译。”草婴认为文学翻译是一种艺术再创作,译文要具备“像原著一样的艺术标准和艺术要求”,然而,在他看来,直译并不能完全还原出原作的艺术境界。他要求,翻译中“要保持‘洋味’,反对‘洋腔’”,“要充分尊重原作的风格,同时译者也要有自己的风格”,“做到让读者‘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他认为,译者好比作曲家和演奏家,同一首曲子在不同的演奏家手下是不同的,同一种文学作品在作者和译者笔下也很难保持相同。再创作中只有抓住原著精神和艺术内涵的关键,把翻译技术和艺术结合起来,好的译作才能出现,也只有这样的译者才称得上是翻译家。
  尽可能掌握原著作者的风格
  按照草婴的观点,非艺术性翻译对译者的要求主要在于语言的掌握,艺术性翻译除了语言的基本能力外,还应有更高的艺术修养。其中,翻译家的风格应该是影响原作选择的一个重要方面。文学翻译家本身有其自己的文字风格,傅雷的翻译是大家公认的,他能够很完美地传达巴尔扎克、罗曼·罗兰、伏尔泰的作品,但不是所有法国作家的作品傅雷都想翻译。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从事文学翻译工作,即使一个文学翻译家也不是能够翻译所有作家的作品。文学翻译家只能够翻译他所熟悉他所理解他所精通的某个作家的作品,每个翻译家都有他的局限性。
  译者在选择原著时,首先要看这个作家的作品风格,进而考虑自己的翻译风格能否尽可能完美地传达原作的风格,虽然这种传达不是百分之百的,但也应是译者所能掌握的。只有这样,才能使被翻译的文学作品尽可能达到完美,尽可能与原著接近。草婴之所以对列夫·托尔斯泰情有独钟,是因为“列夫·托尔斯泰一生就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他的作品用感人至深的艺术手法培养人们的博爱精神,反对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和思想”。草婴经历了中国历史上的动乱年代,对历史有着切身的体会,他的文学翻译也是伴随着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反法西斯战争起步的,这种同情之理解恰好是促成草婴与托氏作品结缘的关键。
  遵循“六步翻译法”
  草婴在翻译《战争与和平》时曾做了559张小卡片,每张卡片上记下了原作中每个人物的姓名、身份及性格等特征,他将这些卡片一遍一遍地反复梳理,一个个人物反复在头脑中出现,形成形象思维,直到把这559个人物的关系理顺了,将整部著作理解透了才开始动笔翻译。这是他每次翻译之前的必备功课。可以说,他对翻译的态度几近严苛。
  高莽曾于1983年在黄山开会时向草婴打听有关翻译的方法,草婴做了回答。后来高莽在文章中谈道:“草婴先生说:他翻译一部作品要经过很多个步骤……第一步是反反复复阅读原文,首先要把原作读懂,这是关键的关键……托翁写作《战争与和平》时,前后用了6年的时间,修改了七遍。译者怎么也得读上十遍二十遍吧?读懂了,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在自己头脑里清晰了,译时才能得心应手。第二步是动笔翻译,也就是逐字逐句地忠实地把原文译成汉语。翻译家不是机器,文学翻译要有感情色彩……下一步是仔细核对译文。检查一下有没有漏译,有没有误译的地方。仔仔细细一句一句地核对。再下一步就是摆脱原作单纯从译文角度来审阅译稿,尽量做到译文流畅易懂……有时还请朋友帮助朗诵译稿,改动拗口的句子。再下一步就是把完成的译稿交给出版社编辑审读了。负责的编辑能提出宝贵的意见,然后他再根据编辑的意见认真考虑,做必要的修改。在校样出来后,他坚持自己至少通读一遍,这是他经手的最后一关,再以后得听读者的意见了。”严复曾言“一言之立,旬月踟蹰”,翻译之事非躬亲实践者不可与语。草婴以“一生只做一件事”的耐心追求着他内心的艺术。
  当然,草婴翻译也离不开字典、各种工具书和参考书。原作中有无数的历史事件,广阔的社会生活,形形色色的人物,作为译者就必须跟随作者了解天文地理的广泛知识,特别是俄国的哲学、宗教、政治、军事、风俗人情、生活习惯等。这些知识都要译者自己靠工具书先弄明白。草婴翻译的过程就是他在中文与原文之间打磨的过程,是他在两种表达之间找平衡点的过程。
  草婴对待翻译事业之用心用力无不让人敬佩。著名作家冯骥才曾感慨道:“他叫我看到翻译事业这座大山令人敬仰的高处。”我想,草婴追求翻译艺术的境界不在高处,却在削平阻碍两种语言间理解的丘壑,消除阅读中艰涩的“翻译感”。
 
作者: 张绪强  来源: 中国社会科学网